历史上有一种陈旧的说法,即认为景德镇和江西其它广袤的南方一样,在远古时期是“荒蛮服地”,处于不开化的野蛮愚昧状态,根本看不到一丝古文明历史的影子。
景德镇远古文明在历史的长河中果真断节和缺位了吗?
沿着历史长河溯流而上,在美丽富饶的景德镇乐平市,矗立着一座人类早期文明发展史上的丰碑——涌山鸡公山旧、新石器洞穴遗址(以下简称涌山遗址)。我们的祖先自古以来就劳动、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寒暑交替,沧海桑田,源流有宗,衍变有绪。年复一年的历史变迁,留下了丰富的遗迹和遗物。现在涌山遗址正以一项又一项惊人的考古发现和丰富的文物否定了这种见解,充分证明当时景德镇地区的远古文明并不落后,并且十分灿烂辉煌。
王耿的惊人发现:一万年前“王”的山谷和“划刻岩画”
这里仍保留着早期古人类曾经欣赏过的美景,历史的长河日出日落,如梦如幻。从几乎是垂直壁立于海拨319米高的涌山鸡公山顶向周边举目展望,四方所有的山头都是齐刷刷地依偎于首山鸡公山的肩部以下。山眉处涌山遗址,俨然是一处远古时期首都级的天安门,洞门边拱立着巨大的钟乳石柱,洞内在冬午的阳光可以直射到洞底正中的巨石宝座上,似乎还且倚且卧着那个史前的帝王。
历史从容地疾驶而来,2011年12月15日上午,本刊记者随参加“景德镇市乐平涌山洞穴遗址专家咨询会”的一行专家们沿着逶迤的山道拾级而上,沿途迷人的风景,一次次抚慰着专家们疲倦的身体,他们象文武百官伫立在史前帝王的龙榻前。隆冬的正午早己见不到些微的寒意,终于拉着男生衣角被拽上山的来自南京农业大学的女性研究生李妍索性甩掉棉外套,现出略显单薄素色针织毛衣。记者在涌山遗址现场看到:这里最是冬日可爱。难怪上古帝王们喜欢上了这里,并选中这里作为他的登龙处和栖息地。
“王”的山洞里很亲切,龙榻上的“王”的身影和气息依稀仿佛还在,“王”的妻妾和侍从们形影如织地鱼贯进出着,好象在预兆着一万后即将要发生的一件大事。龙榻一则的六个水窖中,倒映着洞窟的穹顶上镌满了历朝历代的游客因感慨而迸怀的章句。突然,记者听到有人用因兴奋过度而变形的嗓音大叫了起来:“洞顶上有史前风格的划刻岩画,比内蒙古阴山一万年前的划刻岩画还要早”。他还说,结合周边发现的其它划刻分析:这里的作品比阴山划刻要幼稚或早得多。但是两边划刻岩画作品的创作思路和艺术风格似乎是“师出同源”的。
失声大叫者是南京望族文化研究所所长王耿,一个国内外唯一专业追踪史前氏族世系、稽考上古人类故国,发誓要“最可能地接近人类史前情境”的“独立学者”。他熟谙中华百姓所有的氏源,他登此山前已锁定了此地史前人类的族源。他是把自己永远塞在山洞里的人,登山的时候,他更象是羚羊或猴子,不但总是奔跑在最前面,而且根本看不到他会累。这个“教父”级的登山者,发现涌山划刻岩画时显然更象一个孩子。同行的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樊昌生、副所长徐长青、研究员张文江、肖发标等人,见证了这个看起来不可思议,但毕竟真实地发生了奇迹或圣迹的时刻。他们的心也在骚动吗?他们是否还在激情澎湃地忖度着那个燧石,那个祖先们用于划刻岩画的工具或“笔”。
王耿在现场接受本刊记者独家专访时说:“这里的确很好,不失为梦境里的香格里拉,从洞窟的拱型门向山南纵目四顾:数十座百米左右的小山头尽收眼底,再加上山北面的数十座百米左右的小山头,‘王’的山洞己然被附近百座山头所簇拥着了。‘王’的山洞朝南的山脚下还有近万余平方米平坦而矗出的台地,则是‘王’巡视和检阅京畿和子民最适宜的平台。按照世界学术界共识,史前遗址中部落人数如达到500至2000人,则可认定为氏族或方国。从涌山遗址地貌和洞窟划刻的场面看,此地的旧、新石器文明绝非少数人可形成或创造的。如果每山的农耕养殖和采集狩猎的资源可满足20至30人,则近百座山头所滋养的人口早己不下2000至3000人了。‘王’们在这里占有着10000多平方米可供农耕养殖和采集狩猎的台地、八泉八井以上的山涌、纵横交错的河道和百十来座山头中遍布的冶陶废墟、和古人类洞窟群。在这些旧石器中,前期考古也发现了划刻岩画必备的工具:燧石。所以在这里发现划刻图案和字符就水到渠成了。”
“此划刻岩画之古拙,比内蒙古阴山10000年前的划刻还要早,堪称世界之奇。”李妍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也证实了王耿的说法。
在下午由乐平市政府组织的《景德镇市乐平涌山旧、新石器遗址专家咨询会》会议上,记者在现场采访时看到,当江西省博物馆研究员刘诗中在会场上听到王耿述及发现划刻岩画时,激动异常,他先后三次对大会和王耿说,只要这些划刻岩画是人工而非天然的,则无论它们是 “图案”或“字符”,都将是一次“世界级”的发现。王耿则补充说,这也将是江西建设文化大省和景德镇建设文化大市的重要座标。
余希平的独家见解:这里发现的软陶年代超过17000年
在这次涌山遗址考古调查的专家组中,中国著名古陶瓷研究专家余希平也最为活跃。他此行最为关注的重点还是古陶瓷历史的研究。只见他不时收集着民工修路遗留在路边石头上的小小古陶片,谈论的话题也大多是有关景德镇古陶瓷的。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余希平是全国最先提出景德镇陶瓷历史有10000多年的专家,此观点在2007年经《景德镇日报》和《瓷都晚报》,以《景德镇陶瓷史可追溯到1万年前?》和《景德镇陶瓷史=10000年?》为题报道后,立即在景德镇引起一片哗然,各种质疑声不断。
面对来自各方的质疑声,余希平没有急于反驳,而是来到万年县的仙人洞旧、新石器遗址进行考察。万年仙人洞的发掘,始于1962年,后中断30年,1993年、1995年中美联合考古队在对仙人洞考古发掘时,出土了天下第一陶———夹砂红陶片。在这里,余希平生平第一次触摸到了17000年的原始软陶,也证明了自已当初的观点是有依据的。因为从地理位置来看,万年县在明代才从景德镇乐平市(县)划出,一万年前冶陶时,他们一定是同族共源的。
当余希平听说涌山遗址在修路时发现大量原始古陶瓷片,欣喜若狂,十多次上山探寻。终于在山上修路时遗留的古陶片里发现了日思夜想的原始软陶,初步认定它比万年仙人洞出土的夹砂红陶片年代还早。
余希平在接受本刊记者独家专访时说:“我们现在无法从文字记载知晓旧石器时代和新石器时代古人类的真实生活,只能从考古学家、史学家、流传至今的文物、新发现的遗迹和遗物、民间故事、古老文化中了解历史。
当我看到文物保护自愿者徐裕西从涌山遗址上收集到的石器、动物化石、软陶、硬陶、原始瓷和青花瓷等残片,虽说全是残缺的文物,仍可看出文物里有一脉传承下来的古陶和古瓷。这样完整,时间这样长的遗址,在中国罕见,十分珍贵,具有极高的史学研究价值。我有一种预感:一部完整的景德镇陶瓷历史有可能就静静地躺在涌山遗址上。它又一次验证了我一直以来对景德镇的看法:最早的陶在景德镇,最好的瓷在景德镇。
现在涌山遗址表面已经发现大量原始软陶,它为探讨景德镇旧、新石器时代早期的制陶情况,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我现在把涌山遗址上发现的软陶和万年的夹砂红陶作一个比较:万年的夹砂红陶是有细砂和红壤土,二元配方经700℃—900℃烧制而成,并且有纹饰,虽然纹饰粗糙简单,但它合乎古人类初期装饰文化特点。从万年夹砂红陶来分析,可以说它已经比较接近陶的成熟期,已经初步形成了古人类早期原始的手工业产品。而从涌山遗址上发现的原始软陶,从陶质看,没有细砂成份,一元配方焙烧火湿只有500℃左右,它陶质疏松,外观是红色,没有纹饰,我个人初步鉴定它的年代超过17000年,甚至比万年仙人洞出土的夹砂红陶片年代还早。至于早多少年?一千年?数千年?准确的年代还需做碳十四断代,或请有关专家们共同鉴定才能确定。不过我相信,如果在涌山遗址做进一步深度的考古发掘,一定会有大量重要惊人的考古发现。”
采访中,乐平市博物馆副馆长、副研究员余庆民直言:“人们到现在一直都说景德镇目前发现的最早的陶器只有唐五代的,其实不然。在乐平博物馆不大的陈列厅里,就静卧着从远古以来,每个历史时期的陶片或陶器。有洪岩出土的古人类早期烧制的原始印纹软陶、陶鼎、陶豆、带把豆、陶网坠,和烧制陶器时用的器底垫等;涌山车溪出土的完整的商代双唇网线圆底陶罐;韩家出土的南朝梁代的青瓷盅;南港村出土的唐代塔形皈依瓶,以及自唐代接渡南窑村瓷窑遗址起,唐宋元明清每个时代的古窑遗址和出土陶瓷,都有力证明,景德镇陶瓷文化的发展从最早发明制陶开始,一步一个脚印,从来就没有间断过。”
刘诗中的惊喜异常:西周原始青瓷豆发现有可能改写景德镇的制瓷历史
2011年12月5日,江西省博物馆研究员、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的老所长刘诗中,和江西省考古队一起在涌山遗址再次进行了考古调查和鉴定,为即将召开的《景德镇市乐平涌山旧、新石器遗址专家咨询会》会议提前做好了证据和实物的准备。他所发现和鉴定的西周早期原始青瓷豆,旁证了景德镇“瓷都”、“瓷源”的身份,也证实了景德镇曾是中国和世界瓷业“最早”、“最佳”和“最多”的圣地和美名。
江西省博物馆研究员刘诗中在接受本刊记者独家专访时说:“众所周知,中国是世界上著名的‘瓷器之国’,如果在古代中国‘四大发明’之外再加一项发明的话,那就应该是瓷器。换句话说,瓷器及其工艺对东亚乃至整个人类的贡献是无法尽说的。瓷器是科学和艺术的综合产物,它既是物质的产品,又是精神的产品,它同时为人类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服务。
谈及中国瓷器,就不能不谈及景德镇,景德镇是中国的瓷都,也是世界的瓷都。而对景德镇制瓷历史,现在比较一致的说法是最早产生于汉代,‘新平冶陶,始于汉世’,汉朝至今有1700年历史,而现在景德镇各个博物馆也见不到汉代瓷器,只有一句诗的存在。”
记者注意到,近几年一些有识之士却对景德镇瓷器的起源提出了不同的见解,认为景德镇制瓷历史不只1700年,有数千年,甚至更长,只是苦于没有实物证据来证明。这次记者和省考古队在涌山遗址内进行考古调查时,发现了一件比较完整的西周早期的原始青瓷豆,是当时‘王’者的专用品,为景德镇所仅见,让我们知道了景德镇制瓷历史有3500年之久。为研究景德镇制瓷历史的起源,提供了无可替代的珍贵实物资料。它的发现,有可能改写景德镇制瓷起源的历史,将景德镇制瓷历史往前推2000多年。这真是一次了不起的重大考古发现。
“刘诗中老师为什么说这件原始青瓷豆是‘王’的专用品呢?是有资料、实物和考古发现来证明的。”乐平市博物馆副馆长、副研究员余庆民在接受记者独家专访时说,“因为在西周时期,江西境内有过‘应’、‘艾’两个诸侯国。鄱阳湖东南方余干县,1958年出土一件‘雁监甗’,铭文为‘雁监作宝尊彝’。‘雁’即应国之‘应’;‘监’可能是雁候、雁公之名,也可能是应国的监国者。赣西北的‘艾’,与应国有同样性质。《左传》哀公二十年(公元前475年)记载说,吴公子庆忌‘出居于艾’。此‘艾’在今修水县境。1981年陕西扶风县出土的铜饰件上有‘艾监’二字,可与‘雁监’同等理解。此外,2009年11月6日在浮梁县湘湖镇洞口村天子畈跑马坦出土的两件西周青铜鼎,也可以证明诸侯国在江西,在景德镇都确实存在过,而且存在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在涌山遗址内发现西周时期‘王’的用品,也就不是空穴来风了。”
记者手记:
采访结束后,记者还有一些问题需继续探讨。景德镇远古文明的发展历程究竟是怎样的?涌山遗址的文化内涵非常丰富,涵盖了旧、新石器时代,直至商周、先秦时代非常漫长一个时期的古人类文明发展史,发现有旧石器时代的大量动物化石和原始人使用的工具——石英质石片打制石器和属于华南中更新时期的“大熊猫-剑齿象”化石,有17000年以前的软陶,有3500多年历史的西周青瓷豆,有先秦战国时期的旧兵器,还有旧石器古人类留下的划刻岩画,是破译远古文化奥秘的珍贵实物资料。即此推论,景德镇远古文明在文化上的地位该如何判定?由此而来的初始文明历程又如何?尔后孕育的景德镇陶瓷辉煌经久不衰与它又有何等联系?如今当务之急是运用现代考古发现和科学技术,历史地完整地准确地研究认识和诠释景德镇文化的新课题。这是一个“景德镇”学的概念,值得广大有识之士进行多方面的研究和探讨。
探索遥远的古代文明历史,是人类的一个永恒主题,而教授、专家和学者就是实现这个主题的使者。令人鼓舞的是,对涌山遗址探索研究的重视,已经成共识,对它的研究已经成为热点,参与人数之多、素质之高都是空前的,前有(1947年)江西地质调查所负责人章人骏,古生物学家、地层学家、第四纪地质学家、地质教育家杨钟健,(1962年)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的黄万波、计宏祥两位专家,中国著名的旧石器考古专家、古人类学家贾兰坡先生,后有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主任刘玉清,南京望族文化研究所所长王耿,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樊昌生 ,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副所长徐长青,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张文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员肖发标,省博物馆研究员刘诗中,中国著名古陶瓷研究专家余希平,乐平市博物馆副馆长、副研究员余庆民、南京农业大学研究生李妍等一批教授专家学者,正是为实现这个主题而孜孜不倦努力工作着。通过他们的努力,将使人们在看到一个经济腾飞的、欣欣向荣的现代化景德镇的同时,也看到一个光辉灿烂的古代景德镇文明。让每一个景德镇的人为生长在今天的景德镇而感到幸福,也为有一个古代文明的景德镇而感到骄傲。(记者 汪春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