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最后一抔年华留给故乡(组诗)

 

把一轮朝阳背回故乡

 

我想

蹭回故乡的村口

长成一棵乌臼

看刚才还在

打着反嚼的水牛

拖一架木犁

爬行在

洒满布谷声的田野

看一片一片的白云

如何变成

一方一方的纱巾

从柳下的池塘

清亮的水底飘过

 

我真想

踏着子规的啼音

把一轮朝阳

背回村巷

向每一扇窗口

问好

然后

走向村边

那尊低矮的瓦屋

从雕花的木窗

窥视长满白发的阿婶

用长长的竹管

将灶膛的柴火

吹旺

让那袖淡蓝的炊烟

有力地

爬过屋边

那片漾绿的竹林

 

那缕淡蓝色的乡愁

 

昨日

黄昏

回到故乡

 

村口

苦棟下的老屋

袅起

一缕淡蓝色的

饮烟

 

仿佛

童年

骑着水牛

搂抱夕阳

归来

 

空空的

肠胃

饱尝了

奶奶

拨亮的

那缕炊烟的

味道

 

奶奶

走了

只留下

一缕淡蓝色的

乡愁

挂在故乡的

苦楝树上

久久不散

 

中秋之月

 

月光

爬上屋顶

它要看看

村头

阿婶家如何

团圆

 

木桌上

摆着

儿媳寄来的

月饼

却寄不回

回家的消息

 

阿婶

哄着孙子赏月

儿歌唱不出

甜味

 

东山上的

月亮

一半爬上了

窗台

一半掉在了

山外

 

梅子红时

 

梅子红时

细雨打湿了黄昏

山中 一树一树的梅子

让故乡透骨红熟

 

蓝蝴蝶 爬满了

菜豆的藤蔓

绿蔓下 那位少女

两颊 就是两颗熟透的红梅

 

几度漂泊 几度梅雨

归来 故乡只留下

那个细雨打湿的黄昏

还有一朵一朵 蓝色的菜豆花爬过了竹篱

 

今夜的月亮 瘦得不行

 

今夜 挂在高楼上的

月亮

不动

不笑

瘦得不行

 

月亮

也不愿

离开故土

坐在

老家瓦屋上的

月亮

总是

肥肥胖胖的

对人

满脸微笑

 

看来 只有

故乡的

山山水水

才能将它

养肥

 

山外 跑回来一群宝马奔驰

 

山外 跑回来一群宝马奔驰

将平日里低矮的乡山

围了个水泄不通

 

纷纷叩询刻在石头上的名字

焚烧的纸钱

让乡山一天暴富

 

长不过草丛的墓碑

再低 却高过了

那一个个低垂的头颅

 

乡山 只有在清明雨中

才挺直了腰杆

高过城市中那一座座的高楼

 

故乡的喇叭花开了

 

故乡

喇叭花应该开了

那些

普普通通的

藤蔓植物

一年一度

被秋风

叫醒

爬上村口

残损的竹篱

吹响

一圆圆

蓝色的喇叭

 

夕阳

翻过了西岭

那些飘过西岭的

云朵

依旧不见

归来

此时

故乡

那些吹响的

喇叭

依然站在竹篱上

守着

在晚风中

嘹亮

 

到故乡 再吹一笛黄昏

 

心

漂泊在外

累了

回到故乡

 

田埂

是一根琴弦

拨开荒草

再也找不着

儿时 用水牛的

蹄印

烙下的音符

 

夕阳瞪圆了

眼睛

正在寻找

村口水塘里

那条打着响鼻的

水牛

童年

早已失踪

 

只是碰着

撞在老屋篱笆上的

这场秋风

那就借着秋风的

手指

按住故乡的

笛孔

吹一笛黄昏

 

吹着吹着

总是吹不出

从前的滋味

 

走在故乡的田野

 

秋天 我走在故乡的田野 高声地呼喊一声-----久违

于是 故乡的风 轻轻地拉着我的衣衫 向我问好

那群划过田野的山雀子 还在唤我的乳名

 

柳丝淹没的那口水塘 蝉唱已经走失

儿时牧过的那头水牛 背走了我的童年

 

一缕炊烟牵起的鸡鸣 让我重聆渐瘦的乡音

那金浪上涌动的一圆火红

可是我儿时 在河底捞起的一轮金阳

 

真想再爬一次 村口的那棵乌桕

掏掏鸟窝 看能不能掏出 我丢失的童真

 

我该走了 已将生命交给了漂泊

抓起一把泥土 唯一能带走的 只能是这抔遗落的乡情

故乡 明年的秋天 我还来看您

 

将最后一抔年华留给老屋

 

离开了老屋 越走越远

让我与故乡 拉开了四十年的距离

再回到老屋 门前站累了的篱笆

再也无力支撑起 一轮西沉的落日

 

一生中 大好的年华

都在漂泊的路上 大把大把地挥撒

最后 总有一抔

会留给老屋

 

回到老屋 我受到了 外面的世界

从没有受到过的热情接待

老屋张开 老落门牙的大嘴

无声地致词欢迎

一大堆青草 拥挤着前来迎接

 

我的目光 在青草间

 

走来走去

寻觅了半天 也没有找到

儿时的身影

扯一棵狗尾草 捏在手心

千声万声地呼唤 也没有唤出

那只陪我童年放牛的黑狗

 

此时 坐于老屋脊背上的

一只八哥

对着我 说了一通鸟语

才让我记起 原来是陌生

而熟悉的乡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