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小记》之五十：

十七年后的一次重逢

——纪念祁惠萍同学

听到祁惠萍同学因患癌症不幸去世的消息，心情很是沉重。她走得很痛苦，也很坦然，临终时留下遗嘱，死后将自己的遗体贡献给医学作研究，这种高贵的精神得到了当地媒体的高度赞扬。

她与我同窗四年，如今她走了，我想到我要给她留下一点文字。

我们是1963年同时考入九江师范的，而且还是一个班。她来自城市，我来自农村。她是干部子弟，我是农民的孩子。她长得很漂亮，不仅是我们的班花，同时也是被全校公认的校花。平时我都不敢主动跟她搭什么话，四年同学没有私下在一起讲一次话，我在心中只有仰慕她的份儿。

1967年我们毕业，我下放到长江中一座小岛上去插队劳动。她到哪去了，在什么地方干什么工作，我一无所知。随着岁月的流失，她在我的记忆里逐渐糢糊起来。

分别17年后的1984年，这年冬天，浔阳城雪花漫舞。我的住宅新昌里一号青瓦屋静静地躺在寒冷之中，门前小巷的石板路被雪覆盖着，我和孩子们都缩在小阁楼上，妻子在下面做饭。

突然，妻子向楼上喊道：“吴清汀，看是谁来了？”

我应声下楼，打开门一看，猛然惊住了！多年不见的祁惠萍同学冒雪站在我家的门口，只见她红润的脸上微微散发着丝丝热气。

大概是见我们相对无语，妻子忙说：“愣在那干什么，还不快清客人进屋来？”

这时我才缓过神来，赶紧向妻子介绍：“这是我九师的同班同学祁惠萍。”祁惠萍很大方地与妻子握手，说：“这是嫂子？”

妻子对我说：“你把同学请到楼上去坐，楼上暖和些。我去饭店买两个菜来，客人来家中没象样的菜。”

我贤惠的妻子便冒雪去了饭店。我把祁惠萍带上小木楼，孩子们在做作业，我把老同学让到我平时的写作桌前坐下，我坐在木凳上。我急于知道老同学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她这次来是为了什么？顺路？还是特地来？

下面是她回答我的疑惑的忠实纪录 ：

我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我这次从湖北襄樊来，不远千里，就是想看看你这位成了作家的老同学，没有别的目的。

第二个问题，我来见你事先不想给你任何信息，就是要让你感到突然。至于怎么找到你的住址，我告诉你我在那边的工作单位是中级人民检察院，这下你应该明白，找到你的住址是很容易的。

我问她：“你毕业分到湖北襄樊去了，你没有做老师？”

她反问我一句：“你也没有做老师呢。”

她简单介绍了她的工作变动情况：从九师毕业后就被分到湖北南漳一家三线工厂的子弟学校教书。在那里与一位军代表结了婚，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后来她考入了武汉大学中文系继续深造，本科毕业后就被襄樊市委组织部留了下来，分配到检察院工作。随即丈夫也离开南漳县来襄樊工作，全家迁入市区。丈夫是个有理想的转业军人，随着下海潮他辞掉工作自己办起了工厂，规模尽管不大，但他干得很开心。

郭惠萍接着说：

我们检察院的工作很忙，案子多，材料也多，我在办公室工作特别忙。回到家中我就比较享福，我一般不做家务，他全包了。我有空就看看书，在家里不看专业书，喜欢看文学类的书，小说呀，诗歌呀，可能是受了你的影响，对中外名著特别感兴趣。

吴清汀，不知怎么搞的，书看多了，就慢慢理解当年在学校里发生在你身上的那些事。真实地告诉你，这种情绪一直困扰着我。有一天，我坐在办公室里，关起门，努力回忆我们学校里的那些事。特别是由班主任和校团委组织的对你只专不红的思想大批判，我作为校广播员每天午饭的时候广播着那些批判你的文章，而你看似那么单薄，那么孤立，其实你内心和行动都依然那么坚毅和顽固。每场批判你过后我都在暗地里悄悄观察你，我发现你依然下了课 就进你的图书馆，甚至上课时你都在桌子底下偷偷看你的小说。我们毕业分别后，我也听不到你一点消息，但我的心中常常想起你，记起你说过的一句话：“我将来就是要当一位作家！”你对我不仅仅是个榜样同时也是一个谜。这就是我这次来九江的目的。

由于有了这一念头，我前些时特地去邮局查看各种文学杂志，一本本地翻。真巧，在当月的《萌芽》杂志上看到了你的名字，是一篇小说《老表嫂子》，作者署名是“江西吴清汀”。我迅速向上海《萌芽》编辑部去了一封信，请他们将吴清汀这位作者的具体地址和工作单位告诉我。没多久，编辑部回了信，告诉我这位作者是江西省九江市文联的驻会青年作家。

我认定这个吴清汀就是我的同班同学，说明你毕业后选择了在学校立志的文学创作之路。我当时很兴奋，很想马上见到你！

听了祁惠萍同学的叙述，我很激动，真是同学情深，千里迢迢，冒着寒冷、冒着风雪，专程来浔城看一位曾经并没有深交的同学。准确地说，她不是来看我这个人，而是看我到底实没实现学生时代的梦想。

她很关心我毕业后的工作和经历，我将下放、回城、后来走上专业文学创作的经历细细她讲述了一遍。听完后，她说：“人不光要有志向，还要经历过磨练，才有出息。我昨晚在火车上就想，我们班几十位同学，也许你是最有出息的。”

我受宠若惊，立刻回答：“不敢，不敢！我对文学只是一种爱好，。我自己真的没有料到，我真的踏上了文学创作这一条道。比我有出息的同学肯定很多！

她在我家里住了两天，白天我陪她去母校看了看，陪她会见了风声、云海、魏东等老同学。

在送别她回去的时候，她要去了我那几年在全国各地发表作品的样刊，并且还要我送一部小说手稿给她作永久收藏，我就挑了《萌芽》上发表的那部小说的手稿给她。这些东西我用一个纸箱子装好，送她登上去武汉的大轮。

浔阳江的码头依然被冰雪封盖着，我站在寒风中，目送着她渐渐远去。她依然那么亭亭玉立地站在大轮栏杆处向我不停地挥手致意。

这时我才感觉到同学的情谊是多么的纯洁，多么的珍贵啊……

吴清汀

2019年12月24日九江市甘棠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