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首次成功追踪环志白鹤纪实
▲10月10日,白鹤在莫莫格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湿地内栖息。 新华社记者林宏摄
新华每日电讯记者李双溪
咱家是白鹤,名字嘛,叫955。 为什么叫这奇怪的名字,还要从我肩负的一项重要使命说起。 我出生在西伯利亚东北的极地苔原带,在长达20多天的极昼后,我破壳而出,第一眼看到的世界是郁郁葱葱的天地。7月份食物丰富。妈妈每天喂我吃软体动物、小鱼和各种昆虫。充足的美味让我很快长出飞羽。 “我们的家就在这里吗?”我问妈妈。 “不,我们是迁徙鸟类,我们要带你去到南方过冬,那里叫鄱阳湖。”妈妈说。 于是在出生90天后,我跟随家人一起开始了漫长的旅途。那时我还不算一只白鹤,而是一身黄色羽毛的幼鸟,飞行很吃力。 我们在吉林西部的莫莫格湿地补充食物,这里有好吃的藨草的球茎。每到秋季,豆雁、苍鹭、东方白鹳等上万只水鸟聚集在红色的碱蓬草、绿色的藨草、白色的芦花和蓝色的泡泽中。在我们觅食的浅滩外围,会聚集着一圈豆雁,一旦有人类靠近,豆雁惊飞,我们就会警觉。 这年秋天,我还无法自己觅食,体质虚弱,妈妈和其他成鹤要继续飞去鄱阳湖了,我没能跟上,在经过一场风雨后,我体力不支,跌落在草原上。 一个人把我捡起来,送进了一座巨大的牢笼。 “完了,这回完了!”我心里想,妈妈告诉过我,人类是最可怕的生物,他们枪杀毒害我们,就是为了这一身洁白的羽毛。 笼子里有8只白鹤,其中一只左翅膀被完全截断,他呆望着蓝天,从不尝试飞行。他说,“人类很坏,他们会把你养肥之后,剪掉你的翅膀卖钱。当他们靠近你时,快跑。” 平时,人类会给我们吃玉米、小鱼和颗粒饲料。看起来并不那么可怕,但第二年春天,灾难终于来了,三五个人跑进笼子,见到白鹤就抓,用胳膊夹住翅膀。 “这是要下毒手了吗?”当人们靠近的时候,我拼命地挣脱,用锋利的爪子抓破了一个人的衣服和手。他们奋力夹住我,向我的胸口打了一针。 之后的几天,他们也没有来剪掉翅膀。一切又恢复了原样。听其他成鹤说,他们并不是要伤害我们,而是注射禽流感疫苗。那只“独臂”的白鹤,是在捡回来的时候,翅膀就粉碎性骨折,人们为了救他,给他手术剪掉了翅膀。我们住的笼子叫莫莫格鸟类救助中心,专门救助受伤的鸟类,同时进行科研。 听这儿的科研人员说,白鹤种群在全世界还有4000只,属于濒危物种,以前我们有三个种群,分布在亚洲的东、中、西部,对应了三条迁徙通道。三个种群都在俄罗斯西伯利亚北部繁殖,分别在中国、印度和伊朗越冬。现在,中部和西部种群已经濒临绝迹。只剩下从西伯利亚东北部到鄱阳湖这一条东部迁徙通道。 但他们也有很多问题,迁徙路上究竟有哪些栖息地?飞行高度多少?还有没有其他的越冬地点?这些我能告诉他们,但他们又听不懂鹤语。 第二年秋天,我两岁了,黄绒退去,羽翼丰满。这时候,又是爸妈和鹤群南去鄱阳湖的日子。鸟类专家交给我一个任务,在我的背上绑定了一只太阳能追踪器。每小时反馈一次坐标数据,用翅膀来告诉他们,白鹤的迁徙路线和飞行轨迹。从此,我也有了一个怪名字——“955”。 2014年秋季,我与其他两只环志白鹤953、954一起,飞离了莫莫格,追随着上千只白鹤一同南去。我们从辽河口附近开始沿着渤海海岸线向南,在河北唐山附近稍作停留后跨越渤海湾。 专家们以为我们要飞到海拔七八千米,但其实我们只在1000多米的高度飞行。鸟瞰大地,纵横交错的河流、连绵起伏的山峦、星罗棋布的湖泊,还有蜿蜒游动的高速公路,从地平线徐徐展开。 越往南飞,人类的城市越密集,找不到大片湿地,我们只能栖息在河沿或农田里。这样很危险,因为农田里的种子都有农药包衣,误食种子容易中毒。每年都有一些兄弟姐妹,中毒身亡或被高压电线打死。 经过长达60多天,5300公里的迁徙之旅,绕过大别山后,我们终于看到了一大片水域,“鄱阳湖,这就是鄱阳湖!”一处冬季不结冰的水域,食物充沛、湿地广阔、百鸟越冬的天堂。在这里,也终于找到了我的家人。 这一年环志白鹤954消失了,当人们根据最后的坐标点,来到在江西的柘林水库时,只捡到一条被烧断的环志背带和追踪器。 两年来,我和953不断传回数据,用翅膀讲述白鹤迁徙的秘密。人们也根据这些数据加大对栖息地的保护,让我们在迁徙通道上有更多绿意盎然的停歇点。 鹤爷爷说,2000年,整个松嫩平原遭遇旱灾,湿地大面积干涸,野火四起。我们的食物没有了,大家只能饿着肚子,四处觅食。近几年,湿地面积逐渐扩大,我们也不用挤在一起抢食,而是分散在各地。妈妈说,分散开才不容易传染禽流感。 如今,迁徙途中,很多人都加入了保护白鹤的行列。 感谢你们,在春季冰融之前,我们食物最匮乏的时候,给我们投放食料。 感谢你们,在我们停歇期间,巡护站岗,防止偷猎和投毒者。 感谢你们,退回了耕种的农田,还给我们大片湿地。 感谢你们,救我,养育我一年,使我回到家人身边。 2015年秋天,科学家们惊奇地发现我的坐标在莫莫格救助中心附近出现,那是我回去寻找熟悉的面孔,那些被我啄破手的好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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